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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李君儒
『相传在民国时期,青沙镇的一位渔民出海捕鱼,意外地从海里捞起一块石碑,长约两尺,宽一尺,其身已朽,唯有碑文处完好如新_』
『渔民虽不识碑文,但惊诧于它的神奇,便将其带回岸边,并向石碑祈福,希望他第二天能满载而归_』
『次日,渔民果真大获丰收,当晚他再次向石碑祈福,隔天又获丰收。于是他对石碑许诺,如果能让他再获得一次大丰收,他便将它驮回去安放,并以香火供奉_』
“嘟..嘟......"(拨号音)
“喂..喂喂,李..李李哥,有什么指指指示”
“小伍啊,我之前让你拍的廉王庙的照片,都发过来给我”
“好..好,我我
“对了,活动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下下下..午两
......
哎哟听得我都替他捉急了,那个点字愣是半天说不出来。
“那你等我电话吧”,我挂掉电话,
继续码字,『到了第三天果然又是满载而归,于是他找来同伴,两人用担子挑起石碑就往回走。走到半道儿绳子突然断了,他们将绳子打双后再次挑起,可才刚上肩绳子立马又断了,他们惊呼,就是此地!于是他们便将石碑就地安放在了临廉江畔。』
『再后来,村民们渐渐听闻其威灵,又为它塑像、修庙_』
“君儒”(说话声)
我赶紧合上电脑,转过身去。
“君儒,我今晚有个聚会,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去不了,我晚上有事儿”
“你能有什么事儿啊?”
“我..”我看了眼窗外,“参加个研讨会”
她一身红装,叉着手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我。
“什么聚会”
“我同学36岁的生日”
“你为什么要强调36岁?”
“因为我想告诉读者我吴应岚也是36岁左右,而你李君儒比我大3岁”
“嗯,那重来吧。什么聚会”
“没什么”
我停下手中的筷子,“咱能不能别这样”
她低头吃着饭。看着那一脸憋出来的通红,我不知道这算是可怜还是可恨。
“你说吧,几点的聚会,我看我能不能赶得及”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
一听这话我就又上火了,“这怎么又扯到爱不爱了?”
“没什么”,她继续低着头。
真的好烦!每次都不能好好说话!
我放下筷子,无奈地转过脸去。视线中的方姨正看着我,悻悻地关上房门。
“咱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你说吧”
“我说什么呀,我问你几点的聚会,我看我能不能
“几点有什么关系么?你真的在乎么?”
“我不在乎我问你干嘛呀!气死我了!”
“气死你吧!”
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到她嘴角好像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了,别生气了”,我一边拾起筷子夹了块肉递过去,“你说几点,我看我能不能来得及”
她却故意挪开了碗,让那块肉掉到桌上。
我一下子抑制不住怒火,也重重地摔下筷子!
“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在恨我”
“我没恨你”,我再次停下筷子,“我没恨任何人”
“那你就是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我”
唉这饭是真吃不下去了!我无奈地侧过头,视线中的保姆房又在悄悄地关上门缝。
“小岚,咱能不能好好吃个饭了,为什么总要扯那些呢?”
她突然放下筷子,脸还没来得及侧过去就已泪目。
我赶紧抽了几张纸巾走到她跟前。她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总要跟我用扯字,难道我们的感情就这么廉价么”
“好好我错了,我用词不当行了吧”
我上前想擦拭她的眼泪,她却一直在往后退,
“李君儒,地震跟我没关系你不知道嘛!”
“我没说地震跟你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耿耿于怀!”
“我没有耿耿于怀!”
“那你为什么要背过身去!”
我真的再无法忍受她的步步紧逼,也不想去看她的眼泪。我想不通她为什么总在我心软的时候又胡搅蛮缠,一而再地挑战我的底线!
“你就忘不掉她了是么,为什么要
“为什么?”,我气得转过身来,“当初不是因为你她们会那样??”
“我给你道歉了!快四年了!我几乎每天都在乞求你的原谅,难道还不够嘛”
“呵,道歉有什么用”,我将纸巾扔到桌上,转身摔门而去。
“怎么就这么点儿?”
“我我我..我
他捏着手上的那三千块钱,鼓着嘴半天还是说不话出来,脸上的青筋都狰狞了,我真怕他突然就背过去。
“那就这么多吧”,我赶紧接过钱,“等回来再转给你”
“那..那那走吧”,说着他跨上他的那辆摩托车,又往前挪了挪屁股。
我扶着他肩膀坐了上去,也往后挪了挪。其实位置足够坐两人,可能是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都有点不好意思。
“李.李李哥,你坐坐坐坐稳了哈”
我捏紧后面的车架,拍了拍他肩膀,“走!”
“李李..李哥,你今天怎怎么么么不.不开车车车出来”
“我出门太着急了,什么都没带。否则也不会让你去取钱”
风噪有点大,他说话总得扭一下头,看他嘴型应该是说哦。
我赶紧让他好好开车。又往前靠了靠,“我前几天不是还给你发了一万块钱么,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
他几次扭头,但欲言又止。
我弯着身子看了看后视镜,镜中的他嘴角微微上扬,那一脸的得意,仿佛这个世界正在为他而转。
我知道这是恋爱的感觉。我猜想他应该是给那个女生买礼物了。
其实他除了结巴以外,其他条件都蛮好的,身材健硕,眼大眉粗,皮肤黑是黑了点儿,但那一口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很是阳光。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善良朴实的心,这也是我为什么会选择让他当我助手的原因。
好吧,其实最主要是他随叫随到,任劳任怨。实际上在认识他的那一刻,我就有种预感,觉得他甚至愿意为我去上刀山下火海。这么一想来,好像又不觉得每月一万块的工资花得亏了...
“李李李哥,跟跟跟..着这条路走走走就就能..能到青青青沙了”
“嗯,那大概多久才能到?”,前两次他都是带着我从岭安那边的高速过去。
“大大大..大概”,他索性不说了,直接向我竖起一根食指。
然后车头一歪,整个车子在这一望无际的沿海堤岸上左右摆晃了好几下,差点没翻车...
到了廉王庙,小伍的母亲正好从院门口走出来。
因为前两次来过,所以我跟她已经相熟,并约好今天过来参加廉王爷的寿辰庆典。虽然这种活动并不明确拒绝外人参加,但能有像她这样虔诚的本村人陪同显然更合乎时宜。
“李老板来啦”
“叫小李就行”,我赶忙上前寒暄。
但并没有握手,我感觉农村人不玩那一套,而她应该也没有那个概念。说话间她不时地瞥着我身后,似乎在找我的那辆X6,我俩就这么尴尬地站着聊了好一会儿,
“妈,我我..爸来来了吗”,直到小伍停好摩托走了过来。
“他哪里愿意来,他跟村里人喝酒呢”
“那锥锥..锥
“开始了”,看着儿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不好意思地冲着我微笑,“那咱们进去吧”
廉王的寿辰庆典其实从一大早就已经开始了,不过我想看的并不是他们游村散福,而是一项名为“锥令”的活动。
这座庙堂由一个正殿和左右对称的两个偏殿组成,地势相对于周边较高,开口指向西南,与正殿大门对应的是一处祭台,祭台依江畔而建。我脚底下就是那条淡绿色的临廉江,江面大概数十米宽,两岸树高林密,往左再迂回几百米就是出海口了。
虽然不懂风水,但我怎么看都觉得这真是块风水宝地,只不过倘若是在夜里,我再站在这儿肯定会毛骨悚然...
“李李李..李哥”,小伍扒了下我肩膀。
我转身顺着他的指向,看到庙院中央临时搭建的防雨棚底下,唱唱跳跳地走出来三个女人,估计都有五十多岁了。而她们的四周都已经席地坐满了观众,大多是妇女和老人。小伍也给我递过来了小凳子。
所谓锥令,就是廉王爷指定的人,拿着廉王宝座后面的那几根钢制令旗,插进自己的腮帮子里。
此刻的庙院内锣鼓喧天,香烟弥漫,她们三人侧着身子来回舞动,并时不时举起手中的令旗抵到脸上,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那旗杆估计跟我大拇指一样粗,尖的那一头看上去还有些钝,我感觉那玩意儿要是插到脸上,会留下好大一个洞吧。
我坐在小板凳上,双手弯曲合十,不自觉地咬起两颗大拇指...
“开!开!开开开!始了”
唉吓我一跳,这小子有时候发音总是不注意音量。我扭头看着他,有些无语,其实有时候真挺烦他的。特别是当我再回过头时,发现那三个女人都已经将旗杆插到了脸上。
甚至还有个女人将它直接穿过了另一边的脸!你能想象看到一个人拿着一根粗壮的铁锥横着贯穿自己的脸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随即起身靠近,沿着周围的人群不停地变换着角度,看得真真切切,那是真的穿过去了,绝非什么障眼法!
而那些围观的人,看上去并没有感到惊讶,好像整个庙院里就只有我在大惊小怪。
我往后退了几步,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悄悄打开手机相机,把镜头一点点地往外挪,画面在慢慢移动,慢慢移动..突然就出现一张脸,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吓得我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
正是那位贯穿脸蛋的女人的脸!我背靠柱子,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才意识到冒犯了人家,或者说是神灵。
不过她看上去怎么那么眼熟呢...
早在半个多小时前我就坐回到了小伍身旁的小板凳上,然而又看了这么久,那三人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相比于看她们ca进去的情景,我更想看到ba出时脸上的模样,这回我必定雷打不动,死死地盯住她们!
“李!李!李李..哥”
我真的好烦他。我没搭理他,一直拨开他搭过来的手。
“你你..你你捐捐捐钱了吗”
对哦,差点给忘了!我连忙站起身,却又不知所措,只好回过头求助于他。
看着他笑容里的尴尬,我忽然心里一阵难受。其实他的激动只是出于对我的热情,音量过大也是因为环境太吵。口吃并不代表弱智,也许我应该摒弃高人一等的思维,学着如何跟人家相处而不是反过来。
绕过围观的人群,我来到了正殿门前的大香炉边上,离着那三个女人很近。
就在我掏出钱准备放入公德箱时,我注意到锣鼓渐熄,人群开始有些骚动,我赶紧将目光转回那三个女人,她们右手托旗,左手拉起袖子故意把脸遮住,正缓缓将那根铁锥子从自己的脸上ba出来,表情看上去好像是有点痛苦。
不管她们是为了掩饰把戏还是出于对观众的礼貌,又或是什么特殊的规定,反正就是看不到那根锥子如何从脸上取出,但我很确定在取出来后,她们的脸上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个大洞,只是留下了一个被尖物抵出来的小小印痕。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这个情景已经无数次从小伍的嘴里听说过。那种几分钟就能听完却要花费一个多小时的感受,仍记忆犹新。
不过我却非常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可好奇归好奇,我并没有呆着不动,赶紧将钱塞进了钱箱,因为我已经发现她们刚才的骚动是因为看到我手上的这沓崭新的人民币。大多数人捐款都只有几十上百,所以很难想象她们心里是有多么惊讶。
临廉江只是条很普通的江。近岸的水有些浑浊,离江心越近,水色越绿,我知道那儿肯定很深。我通常不敢盯着看,因为有深海恐惧症,总觉得里边会有怪物。
我独自沿江畔南下。周围是杂草、树丛,此刻已近黄昏,暗淡的光线让这条蜿蜒的小道看上去像极了山洞,令人不寒而栗。好在每隔不远就会有一两户人家,都是些破旧的瓦房,但炊烟袅袅的看上去特别温馨。
又走到一处人家的院门,我看到那破旧的房前坐着一位老人,她两鬓斑白,瘦骨嶙峋,正用凹陷的双眼看着我,那深邃的眼神里满是忧伤与思念。我驻足感叹,感叹那些历尽世事沧桑,老来仍要忍受无依之苦的命运,也为那个曾为人师表,立志育人的自己感到悲哀。
然而当我再次回头时,那位老人却消失不见了!
好吧,这是我自己脑补的,因为这半天的经历下来,再结合此情此景,我难免会胡思乱想。不过我忽然想起那个将令旗横穿腮子的神婆,竟是我上个月在临廉村头看到的那个被高利贷威胁的女人,心里顿时有些惴惴不安。
也许我当时应该冲过去制止,而不是冷漠地坐在车里当个看客。我确实害怕去招惹那些人,但我更怕因为事不关己而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我掏出口袋里的符纸看了看,又放回兜里。
然后继续沿着小道漫步。穿越密林后,光线终于敞亮了许多,堤岸边出现了一片翠绿的红树林,我顺着宽阔的石阶走下,又绕过了几道小弯,视野瞬间变得开阔,眼前是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闭上双眼,慢慢扬起脸颊一边深深吸气...我感觉我的鼻子都已经被那清新的海风给拐跑了!
虽然每天睡醒我都能从窗户看到大海,我也时常会到海滩边上散步,但此刻的感受远非那时可比,我仿佛已经融入了大自然,鼻腔里满是泥土的芬芳,耳边海浪潺潺,时而传来鸟儿叫唤,当我慢慢张开双眼,看到云端处抛洒出来的橙红色的落日余晖,落到海面上,落到堤岸间,落在我的手背,真是应了那句话,世间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原谅的!
其实,耿耿于怀的一直都是她。
其实她并不需要我的爱,她只是想要我主动示爱,不停地示爱,来挽救那份在我这里受尽挫折的骄傲。我时常为此感到心疼,然而当我每次主动示好,她又会嗤之以鼻,她会觉得这是一种胜利。也许我们总在质疑对方的好,才会一直吵个不停。
我掏出手机给方姨拨了过去。电话是通了,但起初那头并没有说话,
“方姨,小岚在哪儿聚会”,直到我表明了善意。
“在那个,那个..哎呀我干脆直接发给您吧!”
然后她就开心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了,先别告诉小岚”
“放心~我懂的”
哧~我笑着摇了摇头,将电话挂掉。
继而转过身倚在护栏边上,又掏出了那张黄底黑字的大符。这是我此行的第二个目的。
上次跟小伍聊天,他说每年到了廉王的寿辰,廉王爷都会亲自画上几张大符,来赠与那些较为虔诚或贡献良多的人家,可佑其平安,大福大贵。具体怎么个画法呢,其实就是四个人抬起廉王的宝座,其中的一个人拿着毛笔,然后由廉王来控制方向以实现在纸上作符。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刚才偷这张符的时候墨水早就干透了。
然后有一年,在庙里的庆典活动结束后,侍奉者们发现符纸被人偷走了一张,就在大家互相猜疑之际,有人提议把廉王爷请出来查个究竟,然后就发生了小伍口中很诡异的那一幕:当时由四个抬轿人抬着廉王爷,身后带着一大队人马,乘着朦胧的夜色直接奔袭两公里外的一处人家,还没等人家承认,廉王爷就直接冲进屋里,当众指出了藏符的那个衣柜。
我听完后,觉得要么是以讹传讹,要么是故意作秀,因为我并不相信这世间有鬼神,哪怕今天见过了所谓的锥令,我仍然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看着眼前这片隐秘的树丛,再想到自己偷符时的神不知鬼不觉,就很得意。也很荒唐,为了证明这种不着边际的事而当了一回小偷。
不过再怎么意志坚定的人,也抵不过脑子里那喋喋不休的心理暗示。我越看就越觉得树丛里随时会蹦出一队人马...就好像你躲在门后边准备吓人,然后总以为门那一边的人也正准备吓你一样。
可我好像确实听到了脚步声。不,简直就像铁蹄正在压境,忽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我直起身子,紧紧地抓住貌似也在微微颤抖的护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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